编者按：

十载春华秋实，鉴往知来；十年星河璀璨，与光同行。自破茧初啼至引领风潮，“金长江”评选始终以专业为炬、以公正为尺，丈量中国私募基金行业的奔腾浪潮。值此华章再启之际，证券时报·券商中国倾情推出“金长江风华录·十年十人”，特邀十位穿越牛熊周期的行业翘楚，以躬身力行的灼见为经纬，以栉风沐雨的征程为注脚，共同镌刻一部激荡人心的奋进诗篇。此间星霜，既见群峰竞秀，亦显大江奔流。

本期是“寻访金长江之十年十人”第六期。百亿私募日斗投资董事长王文接受了券商中国记者的专访。作为曾经知名的牛散投资人，王文在各大投资论坛拥有不少粉丝，其投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。

早在20世纪90年代，王文就开始炒股，他曾就职于农业农村部，走访调研过上百个县市。由于热爱投资，他毅然从体制内辞职，开始帮亲友管钱，然后从小散到牛散，再到现在的百亿私募日斗投资。

让人惊叹的是，王文从一起步就走上了价值投资之路，在家电、煤炭、白酒等行业挖掘出一系列投资机会并重仓持有，凭借30年的时间坚守，最终将雪球越滚越大，获得了巨大的复利效应。

在近两个小时的访谈中，王文金句频出，从价值投资聊到佛学、禅宗。在他看来，牛市是一种心态，今天不来、明天不来、后天必然要来，价值投资本质是赚企业成长的钱，牛市只是放大器。

精彩观点：

我的投资理念是非常一贯的，与别人不同的是，我一上来就是价值投资，整个职业生涯我就没有别的方法。

很多大的投资机会是因为你看见了，就非常容易做出决定。亚历山大说“我看见了就征服了”，投资也一样—看见了，才能重仓。

股市不仅是经济的晴雨表，股市上涨将成为经济“起搏器”。

任何事物都遵循“成住坏空”的周期律。A股已完成筑底，现在就像溪流汇聚成河的过程。

牛市是此起彼伏的上涨，熊市是此起彼伏的下跌。

价值投资本质是赚企业成长的钱，牛市只是放大器。A股在3000点徘徊19年，物极必反的规律终将显现。

我的原则是“诸葛一生唯谨慎”，拒绝冒险。通过投资腾讯、运营商间接参与科技变革，这比直接下场更安全。

股票市场堪称最伟大的发明之一，它为普通人打开了参与优质企业成长的大门。

投资不仅带来物质收获，更给予精神愉悦。那些真正践行价值投资的人，往往活得更加快乐充实。

从自营到资管：水到渠成的转型

券商中国记者：王总，您的投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。请简单介绍一下您的个人经历，是怎么进入投资行业的？

王文：首先感谢证券时报的邀请，其实我也是证券时报的一个忠实的读者，每天到公司第一时间就看《证券时报》，我们也是受益者。

我是1995年正式进入投资行业，从农业农村部辞职加入中农信，至今已近30年。早期从帮亲友管钱起步，后来因规模扩大合规化需求，2019年成立日斗投资。我的投资生涯始终围绕价值投资，很幸运赶上了中国改革开放经济腾飞的大潮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最初您从事自营投资，后来为何转向资产管理？是主动选择还是外部推动？

王文：其实这是一个“被推着走”的过程。我本质上不太想做资管，但出身农村，亲朋好友很早让我帮忙管钱。后来同学会成立，大家想通过投资维持运作，规模从最初的5000万元左右快速增长。到了2019年，在合规压力下，我们收购了一家私募牌照。2023年我考取资格，2024年正式担任基金经理。

这个过程很自然——从家人、同学到机构化，最终不得不专业化。我热爱投资，但资管是责任。1995年我从农业农村部“下海”到中农信，就是被股市吸引。如今回头看，每个选择都顺其自然。

价值投资的启蒙与坚守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接触价值投资，您的理念如何形成？

王文：我的投资理念是非常一贯的，与别人不同的是，我一上来就是价值投资，整个职业生涯我就没有别的方法，这得益于两个关键经历。

一是在机关的严格训练：从农业农村部到中农信，做“大势分析岗”，当时也没有策略分析，就大量的翻阅资料，系统研究全球投资方法。我早在1995年读到巴菲特和彼得·林奇，被价值投资所震撼——它被验证能创造巨大财富，且过程从容。

二是在基层调研：我跑过100多个县，调研大量的乡镇企业。这让我养成“眼见为实”的习惯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为什么始终坚持价值投资，需要“悟性”吗？

王文：它更普适。技术分析或趋势交易需要天赋，但价值投资可学习。它不追求短期暴利，而是避免大幅亏损，长期收益可观。比如我早期资金少，必须谨慎选股。这种保守反而让我在波动中存活，形成正向循环。

此外，在运用价值投资这个方法的过程中，内心比较淡定，幸福感比较高。比如，追涨停板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强大的心理，而价值投资只是拿住了好股票在那里傻傻地等，就等来了财富，所以更适合大多数人。

从煤炭到白酒：因为看见，才敢重仓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在农业农村部及基层调研的经历如何影响投资决策？能否举例说明通过实地调研发现的认知差？

王文：很多大的投资机会是因为你看见了，就非常容易做出决定，因为它显而易见。比如，最典型的是伊泰B，当时鄂尔多斯交通不便，我从深圳→北京→包头→公交，但正是这种“遥远”让市场信息严重不对称。

我去了现场发现，公司人员展示的煤炭资源规模、盈利能力远超报告数据，我看到他们的资源储量和经营状况后，才敢重仓买入。亚历山大说“我看见了就征服了”，投资也一样——看见了，才能重仓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如何避免调研时被上市公司误导？

王文：首先不能完全依赖财报，调研要讲究方法，关注上下游和竞争对手的评价。对不同的层级的人问不同的问题，比如问董事长要看愿景，但要警惕画饼；问工程师要看技术真实性等；问门口保安的销售情况比问其他人可能更靠谱。

调研有一套系统的学问，而不是仅听董事长或者董秘，最重要的是要交叉验证，比如通过上下游和竞争对手获取客观信息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早期投资煤炭、白酒、家电均获十倍以上收益，如何发现这些机会？

王文：我们在投资中特别重视行业研究，行业周期决定投资机会，选择处于上升期的行业是关键。比如四川长虹，20世纪90年代彩电严重的供不应求，如果你懂投资，这个机会就像山一样那么大。

市场早期股票的数量都数得过来，都是从行业的角度去选择。比如，当时买了电力股，因为深圳早期缺电，餐馆门口都放置柴油发电机，因为可能停电，我们就买了深圳一家用天然气发电的公司，涨了很多倍。

2004年，电力股因煤价上涨转弱，我们调研发现煤炭供需失衡，煤价上涨是个长期的趋势，因为用电量很大，但是煤炭生产没有跟上，我们换仓伊泰B股。0.7美元买入，每年分红0.8美元，因煤价和产能增长，最终股价涨50倍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煤炭股拿到了哪一年？

王文：大概2011—2012年，煤价仍处高位，但我们观察到行业开启大规模扩产，公开信息显示产能将大幅增加。扩产必然导致煤价下跌，行业利润空间压缩，除了神华，大部分煤企都不赚钱。

从煤炭出来后，我们选择三个新方向，主要有水电、医药、白酒，最开始主要的资金转向了水电股，因为水电有稳定现金流、低周期属性。

2012开始调研白酒，初期小仓位试水。2012—2016年持续研究，期间股价低位震荡（茅台200元上下），但通过分红和少量波段操作积累认知。2016年开始重仓白酒，持有至2021年获利十余倍。

投资最重要的是保持持续观察，不能懈怠。比如泡泡玛特这样的机会，如果因为懈怠而错过跟踪就会很可惜。我的投资原则是宁可错过也不追高，始终坚持低估值策略，通过构建组合来控制风险。在具体操作上，我会等待那些本垒打式的重大机会，当发现明显优于现有持仓的标的时，会果断调仓换股。当然，投资中犯错在所难免，关键是要控制单个标的的仓位，避免因一次错误导致重大损失。

股市上涨将成为经济“起搏器”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怎么看待当下市场？今年初，您当时认为中国股票会迎来一个大牛市，现在这个观点有变化吗？

王文：我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A股将迎来大级别上涨。当前A股正处于中国资产价值重估的历史性机遇期，我们的投资组合就是基于这个判断构建的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这么判断的核心逻辑是什么？

王文：我的逻辑主要基于三点：第一，当前估值严重低估了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的经济成就。证监会领导近期也公开指出估值偏低，这是官方首次明确表态。在无风险收益率跌破1%的背景下，估值修复是必然趋势。

第二，股市不仅是经济的晴雨表，股市上涨将成为经济“起搏器”。假设涨到4000点，将带来财富效应刺激消费，进而推动企业盈利增长，形成正向循环。

第三，经过长期低迷，落后产能自然出清，行业格局优化后利润率将提升。估值修复、盈利增长、产业升级这三重动力将形成牛市接力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若遭遇外部风险如关税、科技制裁怎么办？

王文：2018年关税战跌30%，2024年只跌7%，市场已经“脱敏”了。再说，中国科技突破肉眼可见，又一次证实了中国强大的科技实力，军事力量才是企业国际化的底气。未来十年，A股一定会反映中国在科技、军事、消费上的真实实力。

牛市已至，看好三大方向

券商中国记者：我们是否已经身处牛市？

王文：牛市有三个特征：估值提升、资金流入、赚钱效应增强，现在都已具备。比如贸易战利空冲击后市场快速修复，这与以往“盘久必跌”完全不同，现在应对各种外部冲击都能稳得住，不知不觉就会形成很大的行情，投资者应该早下手布局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站在当下，您最看好哪些行业以及细分领域？逻辑是什么？

王文：我们不断地动态调整组合，现阶段我们看好娱乐产业（游戏、影视等精神消费），中国目前在衣、食、住、行等方面，比如人均消费水平在全世界并不低，自有住房比例很高、汽车保有量快速攀升、公共交通发达等，不少行业将会进入低增长阶段。

与此相反，比如娱乐行业，游戏、电影、演唱会等最近特别火爆，因为娱乐是人类的终极的精神需求，让我们感到愉悦。所以，未来娱乐方面会增长很快。

其次是金融业。落后即生产力，越是发展滞后的行业越存在价值重估机会，比如汽车行业曾因落后产生多只大牛股，金融业（特别是非银领域）是现阶段最落后的行业，细分排序来看，资管、券商、保险、银行，我们认为未来金融业将迎来繁荣周期。

还有大健康、大消费以及传统高分红资产（运营商、能源等），我们的组合比过去要分散，牛市中各板块会轮动上涨。我们前十大重仓股占比约70%，比熊市时期更分散。牛市是此起彼伏的上涨，熊市是此起彼伏的下跌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选股有哪些标准？最看好哪些特质？

王文：主要五个维度：一是，低估值；二是，高现金流，拒绝应收账款堆积的企业；三是高分红，检验企业质量的试金石；四是行业景气向上；五是基本面存在积极变化。

万物遵循“成住坏空”的周期律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将A股历史牛熊周期与宏观规律（如粮食丰收、灾害事件）关联，甚至归纳为“玄学规律”。这些规律背后的核心驱动因素是什么？是否存在数据或案例支撑？

王文：任何事物都遵循“成住坏空”的周期律。A股已完成筑底，现在就像溪流汇聚成河的过程。随着市场利率不断地下降，居民储蓄持续向股市转移，这个趋势每天都在强化。资本市场繁荣是国家战略需要，更是中美科技竞争的关键支撑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如果牛市迟到怎么办？

王文：牛市是必然要来的，过去五年没有牛市我们仍实现200%收益。价值投资本质是赚企业成长的钱，牛市只是放大器。A股在3000点徘徊19年，物极必反的规律终将显现。

我经常用金刚经的三句意来解释，牛市是一种心态，是心境的投射，但更是周期规律的必然结果。投资者需以理性认知（估值、周期）为基础，以积极心态（挖掘机会、保持耐心）为支撑，穿越市场波动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听说您喜欢研究佛学、禅宗，这些对投资有什么帮助吗？

王文：投资分认知和修行两个层面。在认知层面，要不断学习如何识别优秀企业，分析它们的竞争优势和盈利能力。这需要持续精进自己的研究能力，跟踪行业动态和企业发展。

但投资最难的部分其实是修行。在无数个下跌的困难日子里，如何保持内心的平静与乐观，这需要极大的定力，我从禅宗和佛学中获益良多。正如段永平所说，真正的价值投资应该对下跌感到高兴，但说实话，作为普通人，面对家人质疑和市场压力时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提到“价值投资也不能着相”，为什么？

王文：不能着相就是不要被行业偏好所局限，比如固执地只投医药或互联网。对我来说，无论是腾讯、煤炭还是白酒，只要符合价值标准都值得投资。关键在于企业能否持续创造真实价值，而不是它属于哪个行业。

杠杆与风控：火助风势or火烧连营？

券商中国记者：听说您也在部分投资中用了杠杆？怎么看待杠杆？现在还用吗？

王文：关于杠杆投资，我的看法比较辩证。首先必须承认，巴菲特确实告诫投资者不要用杠杆，但我个人在投资中一直保持着适度杠杆。金融业本质上就是经营杠杆的行业，关键在于如何合理运用，用得好火助风势，用不好火烧连营。

我认为使用杠杆需要遵循三个原则：一是控制在合理比例（我们日斗投资的杠杆率维持在10%左右）；二是确保融资成本足够低廉；三是绝不能孤注一掷。就像我们6%的分红收益完全可以覆盖融资成本，这样的杠杆运用就比较安全。

不过我也要强调，杠杆确实是把双刃剑。历史上不乏因杠杆爆仓的惨痛教训，所以我通常不建议普通投资者使用杠杆，特别是年轻人。但客观地说，很多成功人士都曾借助杠杆实现财富积累，包括巴菲特本人早年也通过借款进行投资。关键在于要确保杠杆不会影响你的投资决策，不会因为短期波动而被迫平仓，不要违反价值投资的最根本的规律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经常逆向投资，过去几年五次抄底，您觉得逆向投资最大的难点在哪里？很多基金经理都说要逆向投资，但真正做好逆向投资却很少，这是为什么？

王文：在逆向投资方面，我认为最难的是保持对国家发展的坚定信心。A股19年徘徊在3000点，每次暴跌都是对投资者信念的考验。我的做法是坚持价值投资原则，选择那些既有稳定分红又具备成长性的企业。比如我们投资科技股时，会重点关注那些分红加回购收益率达到5～6个点的优质公司，这样既有安全边际又能分享成长红利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近年来，您从传统周期股投资开始聚焦消费科技领域，您是如何构建新的能力圈？

王文：构建新的能力圈需要循序渐进。我们不会盲目追逐热点，而是坚持“低估值+确定性”的原则。比如投资创新药企业时，我们只选择那些估值合理（7~8倍PE）且具备研发实力的公司，而不是追逐80倍PE的纯概念股。幸运的是，目前市场上仍有很多被低估的机会。

资管本质上是一门服务业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觉得个人投资和资管有什么区别，不少人个人投资十分辉煌，但做资管以后，随着资金规模增加，投资业绩下滑显著，如何解决这个问题？大资金如何保持灵活性？

王文：作为资产管理人，这个职业的两大挑战：精力分配和如何面对压力。就像一位优秀厨师未必能经营好餐厅一样，做资管不仅要具备投资能力，还要处理客户关系、运营管理等诸多事务。这需要我们合理分配时间，我始终把研究和调研放在首位，几乎每天都要与上市公司交流，因为只有保持一线调研才能获得真实的市场认知。

压力管理同样关键。资管行业每周都有业绩考核，每个季度都要面对投资人的审视。给客户亏钱的压力远比自己投资失利更大，这种压力很容易导致决策变形。即便是巴菲特，也曾通过打桥牌来缓解压力。我见过很多优秀的投资人选择不做资管，就是不愿承受这种持续的压力和繁琐的客户服务。

做资管本质上是一门服务业。就像五星级酒店不能拒绝只点一碗面的客人一样，我们必须以谦卑的心态服务每一位投资人。哪怕只是500万元的客户想要聊聊，也要认真对待。这种服务精神是资管行业的基本要求，如果调整不好这种心态，就很难在这个行业持续发展。

诸葛一生唯谨慎，拒绝冒险

券商中国记者：在您30年的投资生涯中，经历三次以上产业变迁，每次危机来临时如何调整认知框架？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的？

王文：说实话，我并没有特别的能力去精准捕捉每一次产业变迁的机遇。但做资产管理这份工作最大的价值，就是逼着我们要持续学习、永不懈怠。年龄越大反而越要保持学习的状态，否则很容易陷入故步自封的境地。

比如通过投资腾讯、运营商等间接参与科技变革，这比直接下场更安全。我的原则是“诸葛一生唯谨慎”，拒绝冒险。

面对市场中的各种机会，我的筛选标准很明确：首先必须是低估值，但更重要的是行业景气度。有些看似低估的股票，如果所在行业处于下行周期，这种便宜可能是陷阱，我们会严格控制仓位。真正的投资机会在于那些估值合理且行业景气度向上的领域，这也是我一直强调行业选择是投资最重要的事的原因。

券商中国记者：您这几年最大的投资感悟是什么？

王文：在我看来，投资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业。股票市场堪称最伟大的发明之一，它为普通人打开了参与优质企业成长的大门。试想，如果没有股市，像茅台、腾讯这样的优质企业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投资。即便拿着钱上门求着入股，人家可能连门都不让进。但通过股市，我们只需买入股票就能成为这些企业的股东，分享它们的成长红利。

虽然价值投资知易行难，但确实是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。投资不仅带来物质收获，更给予精神愉悦。那些真正践行价值投资的人，往往活得更加快乐充实。我由衷地享受投资带来的这份快乐，这份工作让我感到充实而满足。

责编：杨喻程

校对：王朝全